一、
看了余宗明寫的書的封面,‘在我還年輕的時候’。怎樣才算是年輕?多少歲呢?有保鮮期嗎?我想。年輕該和青春一樣吧。而林日曦曾經寫道,熱愛雨點是青春的特徵。
雨綿綿地下,天空的顏色讓我不甚開朗。明明出門前母親已再三叮囑:「帶返把遮先出門口呀。 」然而始終把傘忘在家,是自己的冒失吧。以致現在,放學鐘聲響完了,學校裡該走的也走了。因為不想麻煩別人,和抱著「一陣間一定會好天」的樂觀思想,以致自己在學校裡,動彈不得。雲朵走得很快,和平時的節奏不太一樣。大風改變了雨的方向,令我不可以再靠在校園走廊旁的壆上,沒有什麼可以做,兩手空空不知該放哪。令我感到自己也是一樣,不知該把自己放到哪裡。看著眼前掉了下去,卻又不知如何跑回天上再跳下一次的雨點,重重覆覆的,我不自覺地想什麼是年輕。
記得這樣一個笑話:「為何一杯咖啡擺了一個月後會變得清淡無味?」「答案是因為時間會沖淡一切。」時間似乎會把一切東西,逐些逐些地漸漸抹去,到最後甚麼都不剩下來,從你的生命中消失。恐怕唯獨下雨的記憶有能力對抗這句說話。
還記得以前小學的時候,不知怎的,看見下雨就會感到很高興。原因遠遠不止是因為有機會停課,也會為有機會濕身而興奮。於是乎,即使明知道有機會下雨,卻總用書包沒位置推搪(雖然那時的書包真是很重的),就是不肯帶傘。現在想來也為自己當時的思想感到幼稚,承認吧,我們都是這樣長大過來。
我還依稀記得那種心情,感覺到雨砸在簷蓬上,天台上,樓梯上,階磚上,地上還有我臉上。迎著風雨往前走的心情。那時節,與風雨抗衡就好像在與強勢的逆境對抗一樣值得興奮。跑也好,走也好,在風雨下人人爭相躲避擠擁在簷蓬下、為了不沾上雨水而屈服於風雨打傘時,唯有你勇於面對大自然,所以不論事後怎樣狼狽,到了目的地就像勝利了。目的地有時是學校,有時是家,一場雨把當中的路程無限放大,到達每日都到訪的地方像獲得甚麼成就似的。
不知那時受了什麼影響,覺得冒著大雨跑回學校后,由頭到腳濕透後再利用雨水替頭髮造造型,就能在女生面前很型格了。可能因為那時每個人都是這樣,大家一起就不覺得有甚麼奇怪。假若現在做這種蠢事的話,可想而知只會落得被全世界問道「傻的嗎」的份,那時的女孩子也會這樣嘲笑我們,但那時卻總是覺得這不是真心話。於是就繼續不帶傘,繼續濕身,繼續被問。
二、
回憶就好像一卷已過期的菲林,一切畫面都只剩下泛黃的輪廓。小學旁邊是一個七人足球場,一個永遠只有看的份兒的球場。當然泛黃的老記憶中,也是有例外的。
下雨的時候,球場就會難得地丟空,那些自以為明智的大人們都會先休息待雨停。只有我們這群小學生還會不知性地踢球。滑倒,摔倒各種情況經常發生。而球場一點也不平,周圍都是陷下去,積著水的坑,球每次碰到這些坑都會被雨水吸得緊緊的,也算是雨天獨有的球場。但更重要的是,我們都覺得這是一種勇敢的表現(或許只有我一人這樣認為),可以輕鬆的把看台上的那些大人當作懦夫,好像自己是戰勝自然的勇士。全身濕透,分不清汗還是雨的身上也享受著一份雨水纏綿的快感。
回家后才發現,原來自己錯了,似乎看台上的大人才是智者,不過我想他們曾經也和我們一樣年輕過、笨過。腳浸得皺皮,也著涼傷風,挨罵了,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地年輕過來。
下雨了,我想念一些以前有過在我身上,但現在沒有了的東西。一些不論是時間還是雨水都沖淡不了的東西:以前在滂沱雨天還踢球的勇氣、冒著大雨跑回家,濕透之際還自覺頗型格的自己。現在回顧一遍,或許年輕就是笨吧。雨下著下著,我打起跑回家的念頭又卻不想繼續想下去了。想起自己以前的那些事,就是年輕吧。
我很慶幸自己曾經笨過,當我知道我有些聰明人沒有的回憶的時候。
二零一六年四月十三日 雨